何时老坑最美丽?(作者:欧忠荣)
何时老坑最美丽?
欧忠荣
内容摘要:老坑始采于唐,历代断断续续时有开采,品质各异。本文通过对历代砚书、笔记、砚铭等所记载的老坑石质状况进行梳理,对历史上何时所采老坑石可称至美作一简要归纳。
关键词:老坑 石质
端溪老坑又称为下岩、水岩,历史上曾被作为“皇岩”,有规定的数量进贡朝廷。关于老坑自开坑采石后,以何时所采得的砚石为佳,历来古人各有说法。正如清代计楠所说:“昔人论研多矣。所见异辞、所闻异辞者,何也?盖以研坑之出,有古今之不同、上下之各别。一代有一代之优劣,一时有一时之好尚。古不必尽胜于今,今不必远逊乎古也”[1]。
今仅据历代砚书、笔记、砚铭中的记载及个别“身份”明确的端砚实物,作一番钩沉索隐。
万历远出唐宋上
明代王宇泰认为:“今世所传宋贡砚非下岩石,至我明万历二十七年(1599)奉诏开采,使蛋人泅而取之……于是下岩石始复出世。”又指出:“今日所得,直追中唐,远出宋砚之上,何啻千百倍!亦一时之盛”[2]。
明代水岩优于唐宋下岩,这是明人的评价。
明末“熊坑”称为最
明末清初的屈大均在《广东新语•端石》中说:“予少颇畜(蓄)砚,以熊制府所开石为最,次则某藩王所开石,今时石皆不如昔”[3]。“熊制府所开石”即后人所称“熊坑”。清代黄钦阿《端溪砚史汇参》有注云:“熊制府即文灿,其石称最。故今时称水坑者,必以明坑驾于宋坑之上”[4]。清代乾隆年间肇庆知府吴绳年在《端溪砚志》中说:“熊坑”较今时所出大西洞石娇嫩过之,凝重不及,同是水岩真髓[5]。
看来,关于明末“熊坑”所得老坑石优于以往所开的推断,是清人比较普遍的看法。
按:熊文灿(?-1640),明贵州永宁卫人,万历三十五年(1607)进士。曾总督两广军务兼广东巡抚。1999年版《肇庆市志》中,有“崇祯九年(1636),两广总督熊文灿拨款白银十余万两,建肇庆七星岩水月宫”的记述,但并无熊文灿开坑的记载,估计熊氏开老坑,也应在此前后。
清初水岩胜于始
清代所开采的老坑石,其品质又如何呢?
清初广东顺德人陈恭尹《以端溪水岩小砚寄戴观察怡涛,系之以长歌》有诗句云:“昔人只重端溪紫,今之水岩胜于始。始犹所采皮肉间,山骨琢尽兹其髓”[6]。
清初江苏吴江人潘耒“久客端州”,其《端石砚赋》中有云:“唐砍其肤,宋入肌理,转凿转深,今得其髓。”潘氏在为高兆《端溪砚石考》作跋时说:“余文专道水岩耳”[7]。
从陈恭尹和潘耒二人所言之“今”字显示,时至清初,老坑之石愈见其佳。
康熙嘉庆石并美
清代道光二十年(1840)任肇庆知府的杨霈,在乾隆五十九年(1794)任肇庆知府的广玉的一方端砚上题铭云:“端溪之石,以大西洞为最;大西之石,又以康熙间所开者为冠绝古今。自卢厚山(坤)制军开坑后,虽有冰纹、鱼脑诸名目,实则断纹交错,已不复有完石,求所谓晶莹如一段紫玉者,几如景星庆云……此石乃嘉庆初年,广桂亭(玉)守端时所开,当不逊康熙间物,其石质粹美……诚大西之妙品”[8]。
杨氏认为,嘉庆初年所开采的老坑砚石,可与康熙年间所采之石并美。
又,清代屠绍理在为朱玉振《增订端溪砚坑志》所作序中提及:丙辰(嘉庆元年,1796)冬,广桂亭太守重开水坑,得石多且佳。仅以一方因为有一道黄龙纹瑕疵不能入贡、而赠给屠氏的砚为例,其“有箸大一眼,微带腰圆,外晕黑,内晕翠绿,层次分明,中心有瞳子,奕奕射人。”除了有佳眼外,“石质坚软如玉,火捺纹外周若彩霞,渍水则满面青花如微尘,背有鱼脑纹一团似羊脂”[9]。其美可知!
道光“卢坑”是异品
肇庆知府杨霈对两广总督卢坤在道光十三年(1833)开坑所得之石,似乎不太称赏,但孙森在《砚辨》中,却推崇有加。该书“自叙”中说:“大西洞,精华内蕴,愈出愈奇,为前人所未见,他洞所不及。迨道光时卢制军重开,直达岩腹下层,石悉成冻,以冰纹冻为异品……今石工即名曰‘卢坑’,定为古今第一……兹得卢坑异品,而昔人目为绝品者,俱不足擅美矣”[10]。
据卢坤本人在为吴兰修《端溪砚史》所作序中提到:“得石稍纯者,治三百余砚,分饷故人。余数十砚,他日归舟,窃比郁林石耳”[11]。宣统《高要县志》录《清稗类钞》所记,卢坤“得石佳者三百余砚,有青花、鱼脑冻、蕉叶白、天青、冰纹、火捺、马尾纹、胭脂晕、石眼诸品”[12]。可见卢坤此次开坑,得石之佳者亦然不少。
按:卢坤(1772-1835),字厚山,顺天涿州(今属河北)人。嘉庆进士,道光二年(1822)任陕西巡抚,十年(1830)累迁湖广总督,十二年(1832)接替李鸿宾任两广总督,十三年(1833)应民请重开端州水岩。
光绪“张坑”声最隆
今据实物所见,清代光绪十五年(1889)两广总督张之洞重开老坑所得之石,至为优美。现藏于广东省博物馆的《千金猴王砚》和《白鹤砚》,就是当时采得之石。
《千金猴王砚》,长22.5厘米、宽17.6厘米、高2.7厘米,砚堂内有一片鱼脑冻被胭脂火捺环绕,形如一只弓身的猕猴,眼、鼻、嘴栩栩如生。砚由端州郭兰祥所制,砚额薄意浅雕崇山峻岭、流泉飞瀑及桃树等纹饰,以喻猴王栖息的花果山、水帘洞。《白鹤砚》,长23.8厘米、宽15.7厘米、高2.3厘米。石色青灰偏蓝,有鱼脑冻、碎冻、火捺、翡翠斑等石品花纹。此砚为双面砚,一面砚堂凹圆,砚堂外刻瓜瓞双蝶;另一面为平板式,雕者将砚额上的黄龙纹巧雕成松树枝干,松针纷披,砚堂上一片鱼脑冻酷似一只白鹤,正翘首啄着松针,鹤嘴为人工雕出。
张之洞所批准的这次开坑,人称“张坑”。“张坑”的开采,为晚清端砚添上了一闪亮色。现在的古端砚收藏者,每论及端溪老坑,必言“张坑”,并由衷称赏,奉为神品,足见“张坑”在藏家中之口碑非他坑可比。
按:张之洞(1837-1909),字孝达,号香涛、香岩,又号壹公、无竞居士,晚年自号抱冰。直隶南皮(今河北南皮)人,洋务派代表人物之一。光绪十年(1884)四月廿八日至光绪十五年(1889)七月十二日任两广总督。在粤六年,调补两湖。与曾国藩、李鸿章、左宗棠并称晚清“四大名臣”。
重开初时真石髓
上世纪七十年代,老坑再度重开,初时所得砚石,质之佳犹过“张坑”。
但是,随着开采量的不断增大,渐采渐次。据刘演良先生2002年出版的《端砚的鉴别和欣赏》中所说:“近年来水归洞采到的佳石甚少,只有大西洞偶然采到一些好石。年采老坑砚石最高可达三万多斤……刻制成砚者不超过万斤,而特别优质的,比如有佳眼、有冻、有碎冻、有蕉叶白、青花、火捺者真谓百中无一,一岁之中,恐怕只得三四十件而已”[13]。
小结
综上所述,老坑自开采后,在历次采凿所得到的砚石中,其佳者,当数明万历、崇祯末“熊坑”、清初顺治及康熙年间、嘉庆初年、道光年间“卢坑”、光绪年间“张坑”及上世纪七十年代重开后前期所采得之石。
需要指出的是,古人之论,仅能就其所处的时代与前代的状况进行比较作出判断,自不可得知其身后的情况。正如林在峩《精纯温雅砚铭》所言:“唐人重端砚,仅识其颜面。宋人能辨材,近理乃登选。工巧至今时,入髓得尽善。佳境以渐寻,旧物焉足恋?精纯温雅难为言,可惜前贤未之见”[14]。就以屈大均最为推崇的“熊坑”而论,若比之后来的“张坑”,估计亦不过如是而已。总而言之,老坑砚石,自古至今,呈愈出愈好之势。至于日后或再有机会重开,其质又如何,则不得而知矣。
又,纵观清代的老坑开采史,似乎乾隆年间开采的砚石的质地,整体上比不上其前后所采。黄钦阿《端溪砚史汇参》在引用到高兆《端溪砚石考》的一段话后说:“此康熙初年语耳,已云所出石不及三十年前,迄今又百余年,坑又不知几许开。无怪五十年来所出水坑石,色泽虽亦鲜丽,气韵不能静深。佳石日竭,不其信夫。”
《端溪砚史汇参》成书于乾隆五十四年(1789)之前,高兆在康熙二十六年(1687)说的话,“迄今又百余年”,算整数一百年,即为1787年。时间上正合写书时的大致时间。黄钦阿言“无怪五十年来所出水坑石”,往上推五十年,约为1737年,即乾隆二年。从1737年至1787年的五十年间,有记载的先后有乾隆十七年(1752)肇庆知府吴绳年重开水岩、乾隆四十二年(1777)两广总督杨景素重开水岩、乾隆四十五年(1780)孙春岩开西洞、乾隆四十七年(1782)郑源璹开大西洞。看来,这几次开采,固也不乏佳石,但从记载来看,数量不多,整体上确实无法与明末的“熊坑”及以后的“卢坑”、“张坑”相比拟。
可见,虽说乾隆年间老坑已开至大西洞,但并非大西洞中的所有砚石皆为美石。
参考文献:
[1]清,计楠.端溪砚坑考.端溪砚考集成.江苏古籍出版社,1999.
[2]明,王宇泰. 郁冈斋笔麈.续修四库全书. 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
[3]清,屈大均.广东新语.中华书局,1997.
[4]清,黄钦阿.端溪砚史汇参.桑行之等编.说砚.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1997.
[5]清,吴绳年.端溪砚志.端溪砚考集成.江苏古籍出版社,1999.
[6]清,陈恭尹.独漉堂集. 续修四库全书. 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
[7]清,潘耒.端石砚赋. 续修四库全书. 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
[8]清,杨霈铭广玉端砚.蔡鸿茹.中华古砚100讲.百花文艺出版社,2007.
[9]清,屠绍理.增订端溪砚坑志序. 续修四库全书. 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
[10]清,孙森.砚辨. 端溪砚考集成.江苏古籍出版社,1999.
[11]清,卢坤.端溪砚史序. 端溪砚考集成.江苏古籍出版社,1999.
[12]清,宣统高要县志. 1936.
[13]刘演良.端砚的鉴别和欣赏.湖北美术出版社,2002年.
[14]清,林在峩.砚史. 桑行之等编.说砚.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19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