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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砚艺术继承与创新的对接点(作者:梁焕明)

搜寻端砚艺术继承与创新的对接点

梁焕明

 

作为文房四宝之首的端砚穿越一千多年历史的风雨,至今仍深受人们的喜爱,并成了岭南十大文化名片之一,可见这国粹在中华传统文化中的地位。

 

广东肇庆是中国砚都,制砚艺术家们在艺术上你追我赶,有如千帆竞发、百舸争流。如何在端砚传统艺术中闯出一条新的路子,让古老的艺术焕发出勃勃生机呢?这是一个摆在我们面前不容回避的问题。

 

继承和创新,是艺术发展过程中辩证统一的两个方面。

 

英国大科学家牛顿发现了万有引力定律和运动的三大定律,他说出了由衷之言:“如果说我看得更远一些,那是因为我站在巨人的肩上。”他道出了继承的重要性。换句话说,没有继承如同参天大树没有根,不会有长久的生命力,一切创新只能是空中楼阁。

 

俄国大文豪托尔斯泰感叹道:“正确的道路是这样,吸取你的前辈所做的一切,然后再往前走。”

 

江泽民的话更是言简意赅:“创新是一个民族的灵魂,是一个国家兴旺发达的不竭动力。”

 

在全国“文代会”上,胡锦涛总书记指出,继承和创新是一个民族的文化生生不息的两个轮子。他说,不善于继承就没有创新的基础,不善于创新就缺乏继承的能力和活力。

 

笔者乃是端砚世家,先祖于清光绪二十三年在广州诗书路创办“懋隆”砚铺,雕刻禽鸟花卉以精细绝伦而蜚声四海。笔者作为梁氏砚雕第六代传人,15岁读书期间就在爷爷与父亲的指导下进行端砚的雕刻。我的祖传雕刻绝技是端砚界独树一帜的阴阳双刀:一刀垂直为阳刀,随即用一刀斜侧为阴刀。在制砚雕刻时,阴阳双刀上下翻飞,左右回旋,如天龙游弋,又似彩凤穿梭,互为呼应,雕刻出来的作品刚柔并济,立体感强。祖传的代表作是“水、云、龙”。水,为圆形的螺旋水纹;云,是黄金宝塔一样的祥云;龙,则取自清乾隆年的图案,头圆颈粗,体形粗壮,脚爪有力,威猛而不凶恶,善良却不懦弱。我并没有满足对祖辈传统技艺的传承,而是好学精进,平日勤读圣贤经典,临摹古人书画,博采众家之长。笔者从事端砚制作40多年,从实践中深切地感到:离开对传统艺术的保护继承,艺术创新就成了无本之木,无源之水。

 

传统端砚的造型和纹饰反映着历代制艺人的审美情趣和砚雕技艺,是中国传统工艺美术中独特的一门艺术。

 

传统端砚讲究实用,所以大多比例匀称,厚重端庄,简朴大方。常见的砚型有正方形、长方形、圆形、椭圆形等。而纹饰多为云龙、麒麟、猴子、蝙蝠、松、竹、梅、荷花、瓜果、灵芝……图必有意,意必吉祥。

 

随着时代的发展,人们的审美观也在不断更迭与深化。如晋代的凤池砚去脚后演变为唐代的箕形砚。唐代的目直砚后演变为斧形砚。抄手砚削薄演变为趟池砚,加厚即演变为太史砚。要使有悠久历史的端砚艺术永葆特色,就要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进行开拓创新。当今,要在端砚艺术上搜寻继承和创新的对接点,是一件说易却难的事。

 

有学者认为:“艺术的继承性是指当代艺术同过去时代艺术的联系,艺术的创新是指当代艺术在内容和形式两方面对过去时代艺术的革新发展。”笔者认为这观点是中肯的。

 

我们对古代传统既不能一概肯定,也不能一概否定。继承传统是为创新打下更好的基础,创新需要传统作依托,不是靠自己的主观臆造去随意地瞎编乱造,而要在传统的基础去借鉴。我们的继承是为了发展和创新。只有继承没有创新,端砚艺术就会如死水一潭,难于发展,更无法升华到一个臻美的境界。

 

端砚和其他艺术品一样,贵在不断推陈出新。新的东西重复多次出现就变成旧了。因此,创新是路漫漫,永无止境的。

 

如何继承传统端砚艺术,将它发扬光大呢?

 

笔者认为:首先,在思想内容上要创新。当今社会一日千里,时代向艺术家提出了新的问题和任务,要求艺术反映时代的发展与社会的进步,赋予它更多新内容。我们的思想要从固有模式的桎梏解放出来,在端砚创作中注入更多新元素,带来新活力,提高它的文化品位与内涵,使它具有时代气息。

 

作为艺术家,还要继承端砚传统的制作技艺。历代端砚技艺的传承除了口传外,另一个重要的途径就是对古砚实物与古砚谱的摹制,就像学书法要描红、临帖学国画要临摹一样,通过仿制经典端砚作品,从而掌握传统的造型和传统纹饰的特点、规律和制作技艺。

 

笔者于20世纪80年代曾被选派到广东省外贸进出口公司修补古砚,经手触摸、修补过的古砚许多方,又得广东省文物鉴定专家曾土金等悉心指导,积聚了丰富的砚文化养份,深得教益。我曾为日本、韩国等客户制作了不少仿古砚,因用料讲究、做工精细深受客户欢迎。后又受肇庆市博物馆委托,我仿制了古砚的经典佳作《苏轼从星砚》、《阮元云纹砚》、乾隆皇帝题铭的《凤池砚》和《兰亭砚》,广受好评。

 

传统端砚艺术是祖先造砚之制:因圆成规,遇方为矩,妙随材而实用,任师心而法古并流传至今。这珍贵的文化遗产,我们要好好保护和继承。当然,继承并不是对传统艺术不加筛选就生搬硬套,一味关起门来仿制,而是在传统的基础上作借鉴,去其糟粕,取其精华。遐迩闻名的画坛巨擘齐白石多次教导他的弟子:“学我者生,似我者死。”这说明在学习艺术时,不能食古不化,而是要博学约取,创造性运用,才会赋予艺术新鲜的生命,创作出既有传统特色又有时代内涵的艺术品。

 

这样,便要求我们在艺术特色上也要有所创新。

 

一是造型上的创新。《天马银河砚》便是我搜寻端砚艺术继承与创新对接点的一个尝试。

 

端砚制作的要诣是因石构图,因材施艺。一次,我发现有块砚石上面有蕉叶白、碎冻、火捺与翡翠等名贵石品,喜出望外,便利用砚石的层次、石纹、色泽进行设计。光是在砚石上雕刻传统的花鸟虫鱼或鹊梅云龙,已不足以将这砚石的石品发挥得极致,那么该雕什么呢?我细心观察后,发现上半部的蕉叶白如同飘扬的棉絮,恰似天上飞荡的流云。流云下有一条横贯砚面的碎冻,有若波涛汹涌的天河。电光石火撞击之后,一个设计理念浮上了我的脑海:雕马,雕天马!《史记•大宛列传》曰:“初天子发书《易》云,‘神马当从西北来’。得乌孙马好,名曰‘天马’”,神马奔驰于太空,比喻才华横逸,不受拘束。一位老朋友好心劝我:“当心踩了地雷。搞不好会弄巧反拙,毁了自己的声誉。”人们都知道,画马难,而在石头上雕刻马更难。因为艺人既要懂得马的骨胳结构、肌肉、解剖,还要把握马的形态、动感与神情。雕刻界人所共知,“细微之处见功夫”。一般的制砚艺人,如果雕刻马匹,宁愿雕刻个头大的,因为这样可以避免将自己工艺的粗糙与瑕疵暴露出来。“缩龙方寸间”,越是细微就越要讲究精细,对制砚师的技艺要求就越高。我决定迎难而上。我借鉴了传统马匹的造型,在砚的上半部设计了八匹全新的天马,每匹天马的大小不超过3厘米。为了强化其昂然向上的气质,我将祖传的阴阳双刀发挥得淋漓尽致,深浮雕与浅浮雕对比强烈,相得益彰。

 

经过几个月的努力,那件作品才脱胎而出。

 

在浩瀚无涯天宇上,八匹天马造型新颖,神态各异,踏着银河的飞浪在纵情驰骋。有的昂首扬鬃,有的撒蹄奋蹄,有的仰天长嘶……砚堂上鲜艳的火捺像天上的彩虹,砚堂中部绚丽的翡翠似涌动的彩云。上部的蕉叶白如同飞掠的流云,与天河上驰驱的天马衬托,营造出风吼雷鸣、云涌星驰的气氛。在无声的砚石注入了鲜活的生命,使静止的画面呈显出无比的动态,动感与美感撩人情思。有专家称赞这方《天马银河砚》形、神、意俱佳,是一件天人合一的作品。正是“天马无缰驰万里,银河有渡耀千秋”。

 

后来,《天马银河砚》在由中国商务部、文化部等权威部门主办的中国(深圳)第五届国际文化产业博览交易会上获得 “中国工艺美术文化创意奖”金奖。

 

二是纹饰上的创新,不论山水砚还是人物砚都比以前更加多姿多彩。古代有松竹梅作《三友砚》,现有以木棉花为纹饰的《南粤花开砚》;古有《太平有象砚》,现有以万里长城、北京天安门、天坛和肇庆七星岩、宋城墙等本地景物为纹饰的端砚。古有《十八罗汉砚》、《孔明借东风砚》等,现有《十大元帅砚》、《北伐先锋砚》等。

 

三是在传统造型和传统纹饰上的组合创新。笔者2006年曾为中国八卦掌的传人制作了一方《太极八卦砚》,造型取于《西清砚谱》中的八棱砚,纹饰取于肇庆市博物馆珍藏的清代太极图砚。《易经》云:“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笔者以浅浮雕技法,刻出狮、蛇、熊、龙、凤、鸡、麟、猴八种动物,以应八卦中的乾、坎、艮、震、巽、离、坤、兑。上有砚铭联句、名家书法,使该砚的传统文化与时代气息融为一体。

 

“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各项艺术,有其的独特性,也有其共通性。

 

作为一位端砚艺术家,首先要提高自己的思想素质与文化素养,这样,才能够站在一个新的艺术高度,以如炬般的目光洞悉一切,努力搜寻传统艺术与现实生活的对接点,继承前人之长处,发挥自己之潜能,在既简约而又复杂、既传统而又时尚的端砚领域里,创作出既有传统文化精髓,又可彰显时代精神,融历史感与时代感于一炉的艺术精品来。

 

 

 

作者简介:

梁焕明,中国文房四宝制砚艺术大师、中国文房四宝协会常务理事、中国制砚委员会副主任、高级工艺美术师、中国收藏家喜爱的砚雕艺术大师、端砚鉴定专家、广东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广东省工艺美术大师、肇庆端砚协会副会长、肇庆市博物馆古端砚鉴定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