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珍藏齐白石赠《片真老空端砚》

早就听说毛泽东主席珍藏有一方齐白石赠送的端砚。有的说在北京，有的说在湖南韶山，有的说是端砚，有的说不是端砚。我上网查了查，有齐白石赠砚的介绍，记载说是齐老赠送的是一方青石砚给毛泽东。一时间，信息混乱，搞得我也是云里雾里，我也向许多博物馆和砚界藏家了解过，都没有一个准确的说法。

我正在组织编撰《中国端砚图典》，计划收录世界范围内博物馆藏历代端砚精品汇编成册。如果毛泽东收藏的这方砚是端砚的话，能收录入典，那一定使《图典》增色不少。于是我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这方砚，搞清楚真实情况。

经向北京有关人士了解，毛泽东主席许多遗物1990年移交给了韶山毛泽东同志纪念馆，其中就有齐白石赠送给毛主席的砚台，但不知是什么砚。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信息，我决定亲自到韶山探个究竟。

时间穿梭到2016年10月15日，我带领《端砚图典》编辑部几位端砚专家学者，专程到韶山毛泽东同志纪念馆拜访,龙剑宇副馆长接待了我们，我们说明来意，他说他们馆收藏主席的砚台有几方，都摆放在展厅陈列，但记载中没有端砚。我要求带我们看看实物，龙馆长很热心，安排办公室毛林科主任带我们到展厅参观。

韶山毛泽东同志纪念馆

展厅里展出许多毛泽东使用过的物品和读过的书籍。我们这些五十年代的人对毛主席有一种特殊的感情。我们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学习的是毛主席语录，虽说我们经历了文化大革命，上山下乡当过知青，可毛泽东在我们心目中就是“神”。今天，如此近的走近毛泽东，靠近我们的伟大领袖，心里自然有一种崇敬感。我仔细观看每一件展品，了解它背后的故事，回想起那艰苦奋斗的革命岁月，看到我们中华民族的崛起，我们没有理由不敬重毛主席。

毛泽东少年时期使用的砚台

在介绍毛泽东少年时期的展厅中，我们看到展出的第一方砚。长方形，通体发黑，砚堂有一圆形微凹处，用于研墨，砚池占砚的四分之一，分为两级，第一级连接砚堂，斜向第二级，第二级深凹，用于盛墨，砚池宽度与砚堂同。砚四周刻有四条线，作为装饰。砚下方的介绍牌写着“少年毛泽东用过的砚台”。因砚使用过，看不清是什么砚种，我问毛林科主任，他说是本地的石头，具体是什么砚石，他也说不清。

在介绍毛泽东青年时期的展厅中，我们看到了第二方砚。这是一方斗方砚，是清代、民国期间最常用的一种实用砚。砚为正方形，中间开有圆形砚池，在其中一个角上开有三角形出水口，与砚池连接，用于倒墨倒水之用。砚面四周刻有一条凸线，应是子口线，原有石质砚盖。砚四周有些破损，从破口看，像是端砚中的绿端石，只是长期使用，很难辩认。说明牌介绍这是毛泽东在广州农民运动讲习所时用过的砚台。

毛泽东青年时期使用的砚台

在“风范长存”展厅中，我们终于见到了齐白石赠送给毛泽东的砚。只见砚放置在一个独立的玻璃展柜内，毛林科主任介绍说这方砚台是国家一级文物，是毛主席最珍爱的砚台。我们几个争先恐后上前仔细端详，都想先睹为快。我用电筒一寸一寸的看，生怕漏掉了什么，标注牌上的说明写着“齐白石送给毛泽东的砚台”。只见这方砚台有些发灰，这是因为长期缺乏保养所致。根据资料记载，该砚长24.8厘米，上宽15.5厘米，下宽14.6厘米，厚2厘米，配有名贵的金丝南木盒。砚的上额和左边刻有祥云纹图案，采用浅浮雕手法，砚堂开阔。从砚的形制和工艺看，应该是出自端砚传统艺人之手，这种工艺至今在肇庆端砚界还广泛流行。这方砚没有开池，一般上等优质砚材才会采用这种工艺。

《端砚图典》专家在研究《片真老空端砚》

透过发灰的砚面，可以感受到这是一块优质的端砚老坑砚石，从隐隐约约透出的石品花纹看，石中有蕉叶白、浮云冻、青花、火捺等名贵石品，石色紫中带蓝。端砚老坑，又称皇坑、水岩，开采于唐代，历为贡品，是端砚目前还在开采砚石中，历史最悠久，质量最好，知名度最高，价格最昂贵的砚坑。据记载，在建国前最后一次开采老坑砚石是在清代光绪十五年（公元1889年），时任两广总督张之洞下令开采老坑砚石以备贡品用，当时开采出了一批很好的老坑砚石，史上称为张坑。1891年老坑封坑，直到1972年才恢复开采。所以从这块砚石的质量以及齐白石得到这方砚的年代看，这是一块张坑的老坑砚石。

在砚的右侧边，刻有一行铭文，“片真老空石也，是吾子孙不得与人。乙酉八十五岁，齐白石记于京华铁栅屋。”。乙酉年是一九四五年，在《齐白石自述》中，有这么一段记载：“到了八月十四日，抗战胜利，日军无条件投降。我听了，胸中一口闷气，长长地松了出来，心里头顿觉得舒畅多了。这一乐，乐得我一宵都没睡觉，常言道，心花怒放，也许有点相像。”。老人正是在这种心情下刻下了这段铭文。“京华铁栅屋”是齐白石在北京的住宅。

毛泽东收藏齐白石老坑端砚

    那齐白石又是何时得到这方端砚的呢？时光回到2003年，中国嘉德秋季拍卖会上，一套齐白石大师作于上世纪三十年代未期的白描人物画册特别引人注目，其中有一幅《东坡玩砚图》，图中东坡席地而坐，双手拿着一方砚在仔细端详，画上提拔为“予曾游肇庆，得端溪老空蕉叶白兼浮云冻大砚一方，已玩三十余年，他日谁人画我。白石记。”。这段文字说明齐白石亲自到了肇庆得到这方端砚。关于他到过肇庆，在《齐白石自述》中有记载：“光绪三十三年（一九0七），我四十五岁。上年在钦州，与郭葆生话别，订约今年再去。过了年，我就动身了。坐轿到广西梧州，再坐轮船，转海道而往，到了钦州，葆生仍叫我教他夫人学画，兼给葆生代笔。住不多久，随同葆生到了肇庆。游鼎湖山，观飞泉潭。又往高要县，游端溪，谒包公祠。”（郭葆生：湖南湘潭人，清未将领，历任山西道台、江西和两广巡防营统领，民国时任湖南矿警督办，与齐白石是世交。）。从白石的自述和东坡赏砚图中的提拔可以推断，这方砚就是齐白石到肇庆游历期间得到的。

毛泽东收藏齐白石老坑端砚铭文

那砚铭文中“片真老空石也”又是什么意思哪。我认为那是错把端砚“老坑”当“老空”。湖南话的“坑”与“空”读音相似，齐白石只知道端砚老坑最有名，他也许并不清楚是那两个字，只是按读音来写，所以就有了“片真老空”的写法。从铭文看，他把这方老坑端砚视为传家宝，明示后代“是吾子孙不得与人。”

那时隔五年，他为什么会打破自己的承诺，而把他视为“是吾子孙不得与人。”的老坑端砚赠送给了毛泽东主席呢？这可要从他与毛泽东的交情说起。

时间闪回到新中国成立前夕，齐白石老人已经是八十五岁高龄了，在他八十多年的人生中，正是中国內忧外患的年代，“对君斯册感当年，撞破金瓯国可怜。灯下再三挥泪看，中华无此整山川。”这首作于1948年诗，表达了他对乱世的无奈和愤恨。

抗战胜利后，毛泽东主席领导的中国共产党迅速壮大，以势如破竹之势打败国民党政府。国民党势力撤出北平之前，对文艺界人士采取了一系列攻心政策，希望他们也一同离开北平。远在西柏坡的毛泽东等中共领导人对北平文艺界人士高度关注，派出田汉等同志进行安抚慰问，国共双方对这些文艺界人士的争取展开了一场无声的战争。齐白石是双方极力争取的对象之一。就在齐白石惊恐动摇之时，徐悲鸿给他捎来了中共和毛泽东的慰问，齐白石一颗悬着的心得以放了下来。后来，毛泽东派人给他修缮破旧的房屋，使他大为惊讶，并深受感动。

毛主席与齐白石

毛泽东与齐白石是湖南同乡，对齐白石老人十分尊敬。毛主席曾亲自给齐白石写过邀请信，邀请他参加第一届政治协商会议。齐白石接信后十分激动，高兴得彻夜未眠。为了表达谢意，他拿出了自己珍藏了多年的上等寿山石，精心镌刻了两方“毛泽东”朱、白文印章。托艾青转交给毛泽东。毛泽东对两方印章颇为称赞，并意外发现用来包印章的宣纸竟然也是一幅上好的画作，主席特意将这幅画裱好收藏。1949年10月1日，毛主席邀请齐白石到天安门参加开国大典，他十分激动。他敬仰毛主席，敬仰共产党，中国百年贫穷凌辱，他怎么也想不到，在他快九十岁的时候，能看到新中国的成立。做为国家的领袖，毛主席那么关心他，器重他，他真是从内心感激不尽。

1950年，为了感谢毛泽东对他的厚爱，他把珍藏了近半个世纪，视为传家宝的“是吾子孙不得与人。”的老坑端砚赠送给了毛泽东主席，以表达老人家对毛主席的真挚感情。同时还赠送了一幅《苍鹰图》和书法《海为龙世界，云是鹤故乡》的对联给毛泽东。毛主席为表示对这位老乡的感谢，还专程邀请齐白石老人来中南海家中做客。他与毛泽东一见如故，说着湖南湘潭话，吃着湖南红烧肉，老人开心的像个孩子。宴席上，毛泽东对齐白石赠砚、赠画、赠印之事再次表示感谢，对齐老那忧国忧民的爱国情怀高度赞赏。经过与毛泽东交谈，齐白石的艺术感悟进入到一个新的境界，其画作也别开新境，充满朝气，他还积极投身于人类和平事业当中，并获得国际和平奖。齐白石与毛泽东虽只有一面之交，却碰撞出令人炫目的火花，在历史上留下了一段佳话。

毛泽东收藏的端砚陈列在展厅

齐老知道毛主席很欣赏他的画，每年他都赠画给毛泽东。毛泽东对齐老的生活也是经常过问，还经常派人捎湖南家乡特产给他。1957年5月，齐白石老人在弥留之际，嘱咐家人将其珍藏的字画、作品和用过的东西，全部献给毛泽东主席。毛泽东把齐白石赠送的物品都上交给了国库，唯独留下这方《片真老空端砚》，也许是因为砚上所刻“是吾子孙不得与人”的原故吧，表达了主席对这位同乡老人深沉的敬意。

我向龙副馆长介绍了这方砚的情况，龙馆长十分高兴，他原以为这方砚只是因为被毛泽东收藏而感到珍贵，现在知道那还是一方被誉为砚中之王的老坑端砚，其价值更是无可估量。龙副馆长感谢我们给他们揭开了一个迷，他还赠送了一本他们馆出版的《毛泽东遗物故事》给我，并要求我们把这方砚的情况以书画形式致函给他们馆，他们要更改资料，让世人更能了解这方砚的身世，了解一代伟人毛泽东和齐白石老人深厚的感情。

离开了毛泽东同志纪念馆，毛林科主任带我们来到毛泽东纪念广场。在毛泽东铜像前，我久久凝望着主席像，恭恭敬敬向毛泽东主席鞠了三鞠躬。

“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秦皇岛外打鱼船，一片汪洋都不见，知向谁边。往事越千年，魏武挥鞭，东临碣石有遗篇，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毛主席这首浪淘沙北戴河也许就是用这方“片真老空” 端砚写出来的。

真是功夫不费有心人，经过近一年的寻找，我终于找到了毛主席收藏齐白石赠送的《片真老空端砚》,为《中国端砚图典》增添了浓重的一笔。

作者：王建华，中国文房四宝专家、中国文房四宝协会高级顾问、《中国文房四宝》杂志副主编、《中国端砚图典》主编、广东省端砚协会会长、端砚鉴定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