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承家族传统   弘扬中华砚艺

罗建泉

我出生在肇庆市端州区黄冈镇白石村。这里是端砚的发祥地，也是历史悠久的端砚生产的核心区，因此获得了“端砚文化村”的光荣称号。这个村庄有多个不同姓氏的家族，世世代代以制砚为业，人们称之为“制砚世家”。我们罗氏就是其中重要的一家。据家谱记载以及端砚文化学者考证研究，罗氏家族是在南宋末年为躲避战乱从中原迁徙到岭南来的。祖上从何时开始从事端砚制作行业，虽然难以详考，但至少可以追溯到明代。地方文献中记载，在明代有罗发、罗澄谦二人制砚很有名气，山水、龙凤、花鸟、人物等均很在行。

在近代端砚的发展中，罗氏家族发挥了重要的作用，这是得到端砚行业界和文化学者们共同认可的。新中国成立后，为了振兴自清末以来衰落困顿的端砚业，政府将制砚艺人组织起来，成立了集体性质的白石端砚厂、下黄岗大队端砚厂，后来又发展成为国营性质的肇庆市工艺厂。我的爷爷罗鉴培和他的弟弟罗星培、罗均培等人，在这个发展过程中作出了积极的贡献。纵观他们的生平事迹，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值得我们后人继承发扬。

首先，是他们在端砚制作技艺上那种勤奋刻苦、精益求精的精神非常值得我们学习。我爷爷罗鉴培在世时，就指导我学习雕砚。他告诉我说，他们都是从十来岁就开始学习雕砚的，老一辈对他们要求很严，并不因为他们还年幼，就溺爱而放松对学艺的要求。所以，我只要一放学回到家，稍微休息一会儿，爷爷就要叫我去练习他规定的一些基本技能，诸如怎样使用各种工具，雕刻不同的线条等。有一次，爷爷把他的作品《苍龙教子砚》拿给我看，他先给我讲解所谓“望子成龙”，并不都是希望下一代去做高官发大财，而是指要学好本领。又说雕龙是我们罗家的拿手好戏，人称“罗家龙”。接着又讲解雕龙的一些要点，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现在回顾起来，仍然觉得很受启发。2000年，我在协助我爸罗海创作《哪吒闹海砚》时，又听我爸讲解了如何刻画四海龙王的共同点和不同点，这就令我联想起了当年爷爷的教导，使我领会到了“罗家龙”之所以获得人们普遍赞赏的原因。正是由于我们家族的雕龙方面的特长，1958年，我的叔祖父罗星培、罗均培被地方政府选派到北京参加人民大会堂的建设，主要就是参与华表柱和石雕装饰中龙图纹的雕刻工作。我爸也曾经说，当年叔祖父们从北京回来，给他讲在北京的见闻，就谈到与其他石雕师傅交流的感受，说不但要发挥我们自家雕龙的特长，也要善于向别人的特长学习。所以我爸即便是到了现在，尽管已经获得了广东省工艺美术大师和中国工艺美术大师的称号，但他在创作时，仍然反复仔细观摩别人的作品，其中既有砚雕，也有石雕、木雕，以及绘画作品，从中吸取值得借鉴的地方。他自己在创作时，也是在不断借鉴学习中细心推敲，反复修改原来的设计构图。比如《哪吒闹海砚》的创作过程中，当发现砚堂中一条火捺纹很像弯曲扭动的龙身时，又对原来的设计构图作了较大的调整，将这条火捺纹与雕刻的龙身配合起来，达到了天然石品花纹与人工雕刻巧妙融合的效果。我参与了这方砚台的创作，在这个过程中，我爸对创作精益求精、一丝不苟的态度深深的感染着我。老一辈之所以赢得声誉取得成就，最根本的一点就是得力于对砚雕技艺精益求精、永无止境的追求，这种精神是我们后人首先要继承的。

其次，是老一辈那种开阔的胸怀，他们打破旧时代的门户之见，把自己精湛的技艺毫无保留的传授给家族以外的学徒。我爷爷和叔祖父们既是集体性质的端砚厂的创办人，同时也负责技术指导，端砚设计、质检等工作。进入国营性质的肇庆市工艺厂之后，由于国家为了壮大砚雕人才队伍，招收了一大批年轻学徒，所以他们除了继续负责日常的技术指导，端砚设计、质检等工作外，还承担起了培训年青学徒的任务。他们把自己精心雕制的作品拿出来作示范，比如我爷爷罗鉴培的《苍龙教子砚》、《龙凤呈祥砚》；叔祖父罗星培的《丹凤朝阳砚》、《金鱼吐珠砚》；罗均培的《三友图砚》、《百蝠穿云砚》；罗焯培的《十八罗汉砚》、《百鸟争鸣砚》等。他们还悉心指导学徒如何构图，如何下刀，以及雕刻的先后顺序和要点等。在他们认真细致的传授指导下，这批学员迅速成长起来，成为端砚行业界承前启后的中坚力量，涌现出了省市级制砚名师多名。其中出自罗星培门下就有后来荣获中国工艺美术大师、亚太地区手工艺大师称号的黎铿。黎铿大师现在招收门徒数十人，不限于端砚行业界，还有来自歙砚、鲁砚和松花砚的高手。这就将端砚制作技艺推向了更多的砚种，将对整个中华砚艺产生积极的影响。改革开放以后，国营端砚厂由于多种原因不复存在，个体端砚厂家蓬勃发展起来。我爸也在这个时候乘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创办了艺海端砚坊。在党的政策指引下，在地方政府的具体指导和扶持下，艺海端砚坊不断兴旺发展，目前已经是肇庆市很有影响的厂家之一。我爸也在这个发展过程中获得了广东省工艺美术大师和中国工艺美术大师称号。在成绩面前，他没有忘记上一辈对他的教导，一方面他继续不断地精研砚雕技艺，一方面也注重培养砚艺接班人。这里说的接班人不仅是我和弟弟二人，还包括艺海端砚坊的年青徒弟，我爸都一视同仁地予以指导。当肇庆学院创办“端砚技艺培训班”时，我爸被聘请为指导教师，我们在厂房内专门安排了几个雕刻台，配备了有关的设备和工具，作为学生的实习基地，我爸也认真地对实习学生给予指导。他认为，虽然企业属于个体性质，但是端砚技艺是属于中华民族的，是无数代的端砚艺人在千百年的悠久岁月中传承下来的优秀文化遗产，我们有责任为弘扬这份遗产作出应有的贡献。可以这样说，打破门户之见，无私地传承端砚技艺，是近代我们罗氏家族的新家风。我作为罗氏砚雕世家的传人，要继承这个优良传统，为弘扬中华砚艺略尽绵薄。

其三，是我的前辈们除了认真学习和继承传统砚艺外，他们也很注重创新，主要表现在砚台的装饰图案方面。他们在设计一些图案时，表达了砚雕艺人在新社会的感受，讴歌了新中国朝气蓬勃的精神风貌。如罗星培的《万象更新砚》、《古树迎春砚》，罗焯培的《百鸟争鸣砚》等就是这方面的例子。改革开放后端砚行业界的繁荣兴盛，是有史以来前所未有的。所以我父亲罗海的创作中，受到时代精神的感召，这种创新意识就表现得更为明显。他善于将传统工艺手法与新生活中获取的题材结合起来，创作出富有新意的作品。如《锦绣山河砚》、《江山多娇砚》，就被认为是能够作为端砚在一定时期的代表，分别被北京故宫博物院和北京人民大会堂予以收藏。而《岭南绿道系列砚》（六件套）是父亲带领着我共同创作的。绿道建设是一项惠民工程，给老百姓提供了旅游、散步、休闲的新方式。2010年1月，广东省委制订了在珠三角建设6条绿道的纲要，当年在肇庆市便率先见成效。我爸和我漫步在绿道上，领略这项惠民工程带来的幸福享受之时，心中涌起一阵难以抑制的创作冲动，认为一定要用端砚的艺术表达形式，来反映这新的生活亮点。于是我们对整个绿道的建设情况作了考察，多次亲临实地，仔细观察，深入体验，积累感受，反复提炼创作题材，修订设计构图，然后进入实际创作。当这套系列砚推出时，由于贴近现实生活，果然普遍引起人们的共鸣，深受赞赏。中国工艺美术馆也将这套作品作为反映当代生活的极富新意的佳作予以收藏。通过这套“岭南绿道系列砚”的创作，使我真切具体地感受到了创新意识的实际内涵，我在自己的创作中也作了一些尝试。比如《和谐亚运砚》，其中就有广州的五羊雕塑，以及一些抽象的运动图形和动漫图案，被亚运会组委会认为富有体育文化动感意韵，给与了充分的肯定。我认为，任何艺术形式都必须创新，才能焕发出生命活力，我将沿着这条道路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其四，是我们罗氏制砚世家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前面说到我的祖父那一辈人无私地传授砚雕技艺，就是这种社会责任感的体现。除此之外，还表现在他们对公益活动的热心参与上。对此我主要是通过我爸的言教身传体会到的。2008年5月12日，四川汶川发生特大地震。得知消息后，我爸立即召集我和弟弟建强一起商讨如何为灾区人民做点奉献。我们决定创作两方端砚参加义卖，将善款捐赠给灾区。一方面给灾区以经济上的支援，另一方面还要在作品中表现灾区人民的思想感情和他们顽强抗灾的感人事迹。因此，在构思设计时，《刻骨铭心砚》援用了当时感人肺腑的诗歌《孩子，快抓紧妈妈的手》为题材，雕刻了母亲与孩子紧握的双手，而将诗歌以铭文的形式镌刻在旁边。《守望相助渡时艰砚》则利用凹凸不平的石皮，刻画在地震后满目疮痍、断壁残垣的废墟中人们众志成城同心抗震的情景。为了赶时间，我爸带领我和弟弟连夜紧急设计、雕制，父子三人轮流上阵。经过四昼夜的连续奋战，创作出了这两方作品参加义卖，支持灾区群众重建家园。2010年4月，青海玉树大地震，我们又向灾区捐款3万元，也精心挑选质量上乘的端溪坑仔岩作为砚材，经过连续十多天的雕制，创作成《我们在一起——纪念青海玉树地震遇难同胞》、《心连心》等系列端砚作品，义卖后将所得善款通过肇庆市红十字会悉数捐往灾区。除了在这些大灾大难的时候奉献爱心之外，我们也注意参与本地的公益活动。比如肇庆四中是我们的母校，四中以端砚文化为校园主题文化，我们既捐献砚台支持他们办展馆，也积极参加他们组织的每一次活动。我爸教育我们说，人的一生要报国恩、父母恩、师恩以及众生恩。对于我们端砚世家来说，回报社会就是要潜心创作端砚精品，表现时代精神，积极参加社会公益活动，回报广大人民。我爸的这些言教身传，我认为体现了我们端砚世家的优良传统，这是值得我们后人代代继承发扬下去的。

在艺术界有个大家公认的最高境界，就是“德艺双馨”。我对这个境界的理解是，“德”和“艺”不是分离的两个方面，而是相辅相成的两个方面。一个艺术家，必须先修养自己的德行，这是根本和基础。因为艺术的基本属性之一，就是要把生活中的真、善、美表现出来。如果自身不注重德行修养，就不可能具备发现生活中真、善、美的能力，这就很难创作出优秀的作品。再者，技艺的提高需要吃苦耐劳的品德为基础，通过勤学苦练方能达到，这都是和德行修养密切相关的。反过来，技艺的不断提升也能加深自己对品德修养重要性的认识。我对于自己家族先辈的优良传统，就是从这样的角度来认识的。并不是自己夸耀自己的先辈，而是从他们优秀品质的方面来教育和激励自己，令自己走在向善向上的正确人生道路上，从德、艺两个方面来严格要求自己，为弘扬中华砚艺尽量做出自己应有的贡献。